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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莱坞监制史考特鲁汀资历颇丰、导演巴瑞索纳费德才刚要拍第一部长片电影，两人一老一少，分别出身於主流影坛与独立制片圈，个性与做事风格完全不同。
他们合作《阿达一族》的过程充满分歧，但是他们少数意见相同的时刻，却做了这部电影最正确的选择：他们没有选择观众熟悉的好莱坞演员，成为阿达家的家长「高魔子阿达」(Gomez Addams)，而他们同样都选择了知名的舞台剧演员，劳尔朱利亚。
索纳费德选择朱利亚的原因有很多说法，最简单的一种说法，是索纳费德觉得，朱利亚是他见过「生命中最有爱」的人。
这句话显示了索纳费德，如何在选角过程中找到了完美的高魔子：高魔子多才多艺、高魔子性格古怪，但在他成为天才与怪胎之前，他首先是一个充满太多爱的人，他爱他的家人、他甚至爱那些与他意见不合的人、爱那些看到他就皱起眉头的人。似乎全人类之於他只有爱与更爱的差别，没有阶级种族品味之份。
你很难找到方法论演员，来饰演这样乐天博爱的傻子，因为如此天真无邪的个性，只要有一点点的偏差，看起来就虚伪可憎。
但是，高魔子这个角色天生就属於朱利亚。索纳费德表示：
「他天生就适合饰演高魔子，这个角色热爱生命、热爱死亡、热爱痛苦、热爱快乐、热爱他的家庭，看朱利亚饰演高魔子，不管这个角色现在是开心、生气还是悲伤，你都能看见其中的喜乐——无论人生际遇如何，他永远对生命充满感激。」
痛苦的演员很难表演出「对生命充满感激」的样子：上一篇我们提到，饰演魔蒂夏的安洁莉卡休斯顿被紧身衣与脸上的胶带强制全身整形，苦不堪言，而猎户座影业 (Orion) 因为财务窘迫，持续拒绝提供多一点预算；剧本在拍摄同时仍然持续无止尽的修改，索纳费德被迫请来新编剧（又是一笔开销）保罗鲁德尼克打掉重练整份剧本，而且边拍还要边改⋯⋯根据索纳费德的说法，每小时都有一页新剧本诞生；而尽管选角工作提前开始、读剧与排练时间也提早一个月，《阿达一族》的拍摄期间还是被迫从 4 个月延长到 5 个月。
每天只睡 15 分钟、三餐只喝咖啡的索纳费德，自己都快 GG 了——不，他是真的差点 GG 了。索纳费德在拍摄过程中突然不省人事，被送到医院急救，而隔天他就回来上班了。
「这一切真的糟透了，每件小事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处理，导致你忘了之前为了什麽原因才拍摄这个片段。我以前做摄影师的时候好多了，不爽的时候，我只要装中二摔摔东西就行了。」
不只导演痛苦，《阿达一族》进度缓慢、剧本混乱、还有特效化妆带来生理上的不适，这些也都会造成演员的脸上失去笑容——而高魔子偏偏是阿达家里头最爱笑的那个⋯⋯因为他热爱生命！
但是，很少人知道的是，劳尔朱利亚的胃癌，已经演变到无法忍受的地步：他时常站在片场布景的华丽台阶上，一手用力地捏紧扶手，维持相同的姿势很久很久。工作人员以为这位当时百老汇最受欢迎的演员正在沉思、正在试图重新进入角色，他们不知道的是，朱利亚握着扶手的指关节，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了——他正在忍耐突如其来的胃痛。
但朱利亚太过热爱生命，或应该反过来说，他使用生命在表达「爱」这个动作。《阿达一族》中段的关键戏，是阿达家的年度家族派对，善於载歌载舞的朱利亚，要表演一段经典的「马姆西卡」舞 (Mamushka) ——它看起来像更激烈的哈萨克舞，外加一点飞刀表演。
索纳费德请来专业词曲作者，谱写了整段马姆西卡舞曲；同样请来编舞师与特技指导设计了一整段的马姆西卡舞。这是原着漫画无法表现的桥段、纯粹是导演坚持的创新。而朱利亚接受训练、在镜头前表演了全世界都没见过的完整马姆西卡舞，而这不是任何胃癌末期的病人会被建议进行的运动。
如果你觉得这段马姆西卡舞真正精彩，那麽你只看到了一半的精彩，朱利亚跳的完整版内容，在经过初期试映後被导演砍掉了整整一半。因为这一整段舞蹈表演完全与剧情无关，纯粹在展示高魔子是个多麽热情又开朗的好家伙。当索纳费德看到试映观众开始打起呵欠，制作时程已经延迟的他，只能做出最不费工的调整——他要求剪掉前半段的马姆西卡舞，这样能让剧情进展更快一点。
但当 1991 年《阿达一族》上映後受到了那麽大的欢迎、而朱利亚在 1994 年因癌症并发症过世，也许索纳费德会後悔自己这个会让观众更爱高魔子的决定。
因为那是朱利亚忍着痛楚跳完的舞蹈，而没有观众会在这段舞蹈里感受到一丝痛苦。他甚至表演完後，还要重看好几遍刚刚的表演：他皱起眉头瞪着导演的监视萤幕，彷佛最严苛的影评在挑骨头，然後他突然扬起眉毛，欣喜若狂地转头，向身边的《娱乐周刊》记者说：
「这段很棒对吧？」
在这部荒谬疯狂的喜剧里，意外的，高魔子可能是所有角色里心智最健康的成员之一。我们可以看到他第一次表达愤怒的时刻，是在他苦恼费斯特 (Fester) 究竟是不是自己失踪大哥的时候。他没有在家里砸盘子、他没有使用黑魔法找出真相、他甚至没有迁怒於其他家人。
高魔子只是玩他的「小火车」，把所有怒气灌注在这个看起来很危险（如果你担心火车上的某位乘客，那是索纳费德本人）、但其实只是很吵的小玩具上。从太太与儿女的反应，我们知道高魔子玩了「柴油火车」、还让火车开上「死人弯道」、让整栋豪宅跟着火车激烈的行驶一起摇摇晃晃⋯⋯
但是画面上，没有人担心高魔子会破坏这个家庭：大家已经理解，这是高魔子发泄愤怒苦闷的方式，而他看来过去已经这样发泄过很多次。如今的精神病学告诉我们，负面情绪并不是失败或懦弱的代名词，它们是正常的心理反应，你只需要找到排解抒压的方式，而高魔子看起来已经找到一个有效、家人谅解、并且对任何人无害的嗜好，而并不是许多成年男子或父亲能像高魔子那样正常处理怒气。
当片中的心理医生说高魔子是因为移情作用才会厌恶费斯特，事实上这是错的（她也不是正常的心理医生）。
高魔子捐出家族珍藏，拍卖捐助给残疾人士；高魔子懂得与伴侣分享他的内心、并且一起经历痛苦（并以此为乐）；高魔子爱他的子女，无论他们做了些什麽；事实上在续集《阿达一族 2》开头，当魔蒂夏要为家族带来新成员，而星期三与帕斯理争论着新宝宝是男是女时，高魔子开心地揭晓答案：
「他是一个阿达！」
是男是女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他／她是阿达家的一份子：这位严守中世纪哥德风美学的家族之长，却丝毫没有旧时代重男轻女的陋习。
等等，我知道你要反驳，高魔子在片中也曾失意堕落——他竟然看起脱口秀跟吃洋芋片了！他认为全家被逐出豪宅是自己的责任⋯⋯他让整个家族失望了，而且还错信费斯特，连灵魂伴侣魔蒂夏的安慰似乎也没有帮助。
但是，当他知道魔蒂夏有了危险，高魔子立刻像个白马王子（应该说是地狱恶灵），以高超的剑技为爱人解围——这场剑斗戏是朱利亚亲身上阵，完全不需要替身。
高魔子有资格竞选影史最伟大的父亲、最优秀的丈夫，你知道《阿达一族》绝大部分的剧情都是浮夸，但这个角色却令人渴望他是真实存在。我们找不到另外一位劳尔朱利亚，能让剧本里的高魔子如此讨人喜爱，这是阿达家的悲伤，也是我们很难接受另一套真人版《阿达一族》的关键原因。
接下来，让我们见见阿达家其他两位没有高魔子那麽完美的男人⋯⋯带来麻烦的费斯特⋯⋯与「那个东西」。
下一集>>【经典回顾】《阿达一族》30 周年纪念（五完）：你永远的好帮「手」，可以是四肢界的超英雄与舞王佛雷亚斯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