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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仆的英文称作「Handmaiden」，乍看之下像是「手」(Hand) 与「少女」(maiden) 的组合。女仆是少女很容易想像，而「手」应该是因为女仆需要处理大量手工——所以如果女仆是一只手也就不奇怪了。在 60 年代的《阿达一族》(The Addams Family) 影集里，真的有位手女仆「手指女士」(Lady Fingers)，而她爱上了阿达家的帅气小子……「东西.东.东西」(Thing T. Thing)，当然东西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只手，但他也确实帅……跟绝世舞王佛雷亚斯坦一样帅，这是电影《阿达一族》的制作坚持。
复习上集＞＞【经典回顾】《阿达一族》30 周年纪念 (四)：来见见影史最伟大的父亲、丈夫与阿达家的骄傲——高魔子与劳尔朱利亚
《阿达一族》有大量的笑点与台湾观众有所隔阂：语言的隔阂。这部作品从报纸漫画、电视剧、到 90 年代的电影，不管是哪种版本，全都充满着大量的同音、谐音、转品、双关、类叠等等文字笑话——当然是英文文字笑话。这种文字笑话，绝对害惨了每位翻译《阿达一族》的译者，这还不是把小贾斯汀换成周杰伦那麽简单，单看「东西」的全名 Thing T. Thing 就知道，你找不到任何台湾流行文化象徵取代它。它的笑点就在於它只是个……东西，你无法比喻它、修饰它、它考验译者对代名词的活用程度、考验着观众的笑点极限……谁家的宠物是一只手呢？阿达家就是。
我们还是继续粗糙地称呼它是「东西」，但东西能成为我们印象深刻的帅气手手，过程其实充满曲折。它在 30 年代的漫画里便出现，是漫画家查理阿达 (Charles Addams) 的创作。但东西在漫画里其实有点恐怖——一只会爬来爬去的手怎麽会不恐怖！但观众真正喜爱东西，是从 60 年代的影集开始。在剧中饰演如同科学怪人一般呆萌的阿达家家仆「蹒跚」(Lurch) 的演员泰德卡西迪 (Ted Cassidy)，献出了他的左手，成为了东西——当观众看到卡西迪的手指灵活地挥舞，他们不会想到这是打不还手、沉默忠实的蹒跚之手。
但是，那是 60 年代，电视视觉特效的技术水准还没那麽高，所以东西通常都住在各式各样的盒子里。他可能从保险箱、桌上礼物盒与高魔子的抽屉里「探出身子」——你可以想像高大的卡西迪蹲在桌下、藏在墙後、然後从盒中用力伸直他的左手让观众看见。这个年代的东西行动能力有限，他愿意帮家族成员从信箱里掏出信件，但是他从来没有「脚踏实地」走来走去。更多时候东西就像一个「抽屉帮手」，帮忙传递抽屉里的物件，顶多在十数公分的「触手可及」空间里动作，比如帮忙敲敲木琴或挥舞鸡毛掸子，充其量更像是哪里也去不了的阿达家吉祥物。
1991 年电影《阿达一族》里的东西不一样了，他仍然是吉祥物，但他也是能为家族尽一份心力的好帮「手」，让除了恋手癖朋友们以外的观众，也能轻易地因为东西的尽忠职守而爱上他——就跟手指女士一样成为东西的爱情俘虏。东西现在会跳了，会跑了，会用激烈的手指动作表现情绪，让加藤鹰的手指看起来像得了初期风湿性关节炎。东西事实上有点过动症徵状，他似乎太过努力於满足这家子的需求，而努力用五指做到凡人五指做不到的动作，并且从来不要求回报……甚至一个握手都不需要。
这是特效监督艾伦孟若 (Alan Munro) 的坚持，他向霸道监制史考特鲁汀 (Scott Rudin) 与导演巴瑞索纳费德 (Barry Sonnenfeld) 的提议，就是希望东西不只是一只手，而是应该成为史上最伟大的舞王佛雷亚斯坦 (Fred Astaire)。亚斯坦的舞功堪称浑然天成，他的四肢都彷佛拥有自己的生命，甚至即便他不跳舞而只是单纯走过大厅，他的脚步都有种奇异的电力，彷佛下一秒就要踮起脚尖来个华丽回旋，彷佛重力在他身旁总是弱一点，让他能举重若轻地在地面与空中滑行——而孟若希望东西成为神奇的亚斯坦。
佛雷亚斯坦神奇的舞步：
「你们想想，佛雷饰演过的角色其实都不会魔法——这些角色都是存在於真实世界的正常人。可是另一方面，他们似乎都超越了自然法则。佛雷是如此优雅、如此优美、如此轻盈、如此自由，当他一路跳舞跃上墙壁与天花板，那看起来自然而然。这是东西必须拥有的特质，看来如此自然……但其实一点都不自然。」
孟若在这段改变历史的演说之前，其实对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想法，但他突然激发的灵机一动，让导演与监督立刻决定，聘请孟若成为《阿达一族》的特效监制。这部电影的数位特效其实并不多，高魔子的马姆西卡舞请来真正的飞刀舞者表演掷刀；弟弟帕斯理划破姊姊星期三手腕时，这两个小演员衣服里的小帮浦，立刻加压喷出假血；这部电影大部分的特效都是实物特效，而大部分的数位特效，都用来让东西脱离束缚——他现在不再只是桌上的摆饰了，他可以溜滑板、在荷叶上跳跃、甚至还能无照开车。
佛雷亚斯坦并不是因为他的西装而变得优雅（尽管他的西装真是极品），东西也不需要任何装饰，我们在《阿达一族》两部电影里看到的东西，就是一只从手腕上方切断的手，而且光滑、乾净、指甲剪齐。东西的美感在於他灵活的五指，这是他小小胜过佛雷亚斯坦的优势——舞王也只有两只腿。东西能同时挥动五指，彷佛赤兔马驰骋；他能伸展指头，彷佛我们伸展筋骨，准备等等大显身手；他能弯曲指头、掌心贴地、然後五指用力一伸，就像蜘蛛或青蛙一般炫耀他们的跳远能力。
东西精华画面：
这不是艾尔帕西诺或劳勃狄尼洛的手能办到的表演，这是一只神奇的手、一只充满魔法的手——所以我们需要魔术师助《阿达一族》「一手之力」。当年 30 岁的加拿大演员克里斯多福哈特 (Christopher Hart)，其实更算是魔术师才对，他还荣获摩纳哥公主颁发的魔术表演大奖。但这位擅长手部魔术的魔术师，最知名的表演，是在《阿达一族》电影里饰演东西，这次他不必在指间藏牌，而导演需要的是他用来藏牌或变出玫瑰的灵巧手指，让这些手指做出再自然不过的动作，但同时让观众感受这些流畅动作里的无声表情。
孟若的选择是对的、哈特的手指真的很迷人，但东西真正令人喜爱，仍然是导演与编剧的功劳。东西不是普通的吉祥物，而他的动作都充满着某种情绪——某种与阿达一家有关的情绪，特别是高魔子。他与其说是高魔子的宠物，不如说更像是他的知心仆人——仆人蹒跚其实只跟扫地机器人的定位差不多。东西虽然不会讲话，但他能理解高魔子的心情，并且以他的方式安慰主人或让他开心。东西会给高魔子一个头皮按摩、会捏捏他的僵硬肩膀；高魔子打高尔夫球时，他是称职的杆弟兼球钉；高魔子暴怒玩火车时，你会看到东西在一旁「手」足无措、同时与主人同仇敌忾。
东西真正成为主角的时刻，是在阿达一族面对危机的时刻：《阿达一族》里当魔蒂夏遭到绑架，是东西通风报信；《阿达一族 2》里，他是全家最先发现毒妇黛比诡计的成员，而他开车拯救费斯特逃离黛比。东西呈现了他不凡的一面，他不像阿达家其他成员岁月静好，对外界凶狠一无所知。他的特殊身材能让他听到许多秘密，而没人想到一只手能做到这麽多事，他能用手语告密、他能跳上跳下掌控油门与方向盘、他几乎是四肢界的超英雄。
1991 年仍然不是数位特效发达的年代，但《阿达一族》也只用数位特效移除了哈特右手以外的部份。哈特的右手是让东西活起来的关键，而这不是任何数位特效能够取代，正如任何能够模仿佛雷亚斯坦舞步的数位人偶，都无法仿造佛雷亚斯坦的轻盈感，而这无疑地让动画版本的《阿达一族》为之失色——这会让阿达一族永远少了一名最重要的成员。
《阿达一族》的故事是说不完的，但在这五篇文章之後，我们要在这里暂时跟这家人说掰掰了。30 年过去，《阿达一族》仍然是最怪异的好莱坞主流电影之一，它有完全失败的本钱：它有乱七八糟的制作过程、初次执导的菜鸟导演、专横霸道的大牌监制、没有票房魅力的实力派演员、离经叛道的电影主题、大量政治不正确的黑色幽默、甚至还有一只断手。但它成功了，30 年後它看起来仍然成功、仍然能让你在转台时为它放下遥控器、仍然能逗笑你。
这是伟大的电影魔力，将苦痛与怪异价值观转化为娱乐、甚至转化成我们的学习榜样。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，他们就算阿达但仍然是我们的阿达（「阿达」这个骂人愚笨的用词甚至已经变成死语），而我们家可以永远阿达下去，让全世界鄙视我们也无妨——阿达家都这样活了 30 年，仍然屹立不摇。
